生性善良,吗?

在很小的时候,我就意识到,我并不是什么好人。

小学有一次上班主任的课,大家一起在课上做练习册。我的同桌有些讷言,也不那么擅长做题,小心翼翼地求助于我。我跟她并没有什么过节,但那一次,我不知道着了什么魔,故意告诉她全部是错误的答案,想看她出丑。

第二天,我的练习册发下来了,上面有一个大大的“优”,而我同桌的练习册被扣在讲台上。我看着她一脸茫然地走向愤怒的老师,心里有一种莫名其妙的兴奋感。老师把她的练习册重重地摔在讲桌上,用湘音狠狠责骂她,那时我的兴奋感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压抑感。她一言不发地拿回练习册,趴在“待合格”三个字上哭,哭了好久好久,哭到后来红墨水笔迹晕开,纸张被浸湿又干掉,显得皱巴巴的。

然而我什么也没有做。没有道歉,没有帮忙更正。什么也没有。下了课我继续跟别人笑闹,继续沉浸在自己高高在上的优越感里,仿佛我理应就是那个大红色的“优”,她理应就是那个大红色的“待合格”。那一丁点压抑感在老师平复了心情讲课之后就消失了,以至于我现在想起,那种压抑感或许不是出于愧疚,而是出于某一天那里会站着我的恐惧。

小学班上还有两个同学,家里养猪为生,身上总有一股异味。班里所有的同学都嘲笑他们,没有一个人愿意跟他们一起玩,每次班里换座位,大家最害怕应验的诅咒就是被分到跟他们同桌。很可惜,接下来并没有一个我挺身而出的感人鸡汤故事。我也不过是像大多数人一样,经过他们之后夸张地捏着鼻子,换座位时暗自祈祷坏事不要发生在我头上。

后来临毕业的时候,当时的校长来给我们代了一节思想品德课,不知怎么就谈到了他们。校长想必是想正正风气,跟我们发表了一长串演讲,最后以身作则,拥抱了其中一个女生,证明自己不因身上的异味而有所歧视,希望大家也都有所改变。那一堂课全班都很沉默,班里一些女同学甚至哭了出来。下了课以后,好几个女生围着被校长拥抱的女生走了出去。

但是更多的人只是比以前沉默了一些罢了,小孩子们精力旺盛得很,从来不愁找到新的被嘲笑被取笑的对象,夸张而直接的恶意表达变成了隐秘的忽视。这种沉默持续了没几周,跟之前无异的风言风语,又出现在教室里了,而被校长拥抱过后,他们可能还是和从前一样没有什么朋友。我除了上课时红了一下眼,过两天发了一通感慨,什么也没有做,从心里我还是觉得他们让我感到“不舒服”。

在往后的许多时间里,当我已经不再可以拿“我还是个孩子”做挡箭牌的时候,我发现我可能并没有太多长进。时常会有一些想法跳进我的脑海里。小学的我把自己最好朋友的冒险岛账号清空,心情可以说是没有半点波澜。初中的我偷看前桌女生的日记,政治课上她哭得很大声,全班瞩目,同桌跟我一起背锅。当然还有一些更加难以启齿的想法,不过没有付诸行动罢了。

与此同时,我却一直都在接受着这个世界的善意,尽管很多时候我什么也没做。小学五年级,听见旁边高一个年级的人指着我讲“那个细别我不得打他”。初中全班的男生,不管有多皮,对我的态度都是客客气气的,我至今都还记得生地会考前那个酷热的暑假,我做着题而同桌在一边拿着垫板给我扇风,而他自己也热得够呛。

现在的我自认为自己是一个重感情的温和的好人。但是回过头来看,我却想不起来我当时的情绪。有很多没说的抱歉和没说的感谢,也有很多本应做却没有做的事情。这不能不说是一种遗憾。

我不想就这样下去,好像什么也没发生过,生来优秀生来发光。所以我写出来,记录大概就是为了不忘却。每当我自我感觉良好的时候,总要记得悬在头顶的剑。如果要为这篇没有组织的文章想一个中心思想来结尾的话,我想就是这个了吧。

 

【放了大概有几个月了。最开始写到一半不知道写什么了,行文没有架构就是这种结果。这一天我拿出来再看,觉得自己完全不会叙事。长期以来处于对语言能力退化的担忧中,但是谁知道我有没有过所谓的语言能力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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