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刻窗外又是爆竹喧天、火光通明,仿佛和每个记忆中的春节别无二致。然而只需要稍加凝神,便能被光秃秃的树木、冒着热气的暖气片拉回当下,原来这里是干燥的北京。
2020年的春节,面对突如其来的疫变,在人心惶惶中,我和一座熟悉却停摆的城市相拥;2021年的春节,我身处异乡,在“新年”的滤镜下,以一种旁观者的姿态观察这个我不怎么喜欢,却终究是产生了几分亲切的巨大城市。
虽然这是第一次因为形势所迫,独自在遥远的帝都过年,但心里却并没有太多怅然或失落。
可能因为对我来说,年味本来就是一个有些陌生的词。父辈记忆里的过年是足够特别的,它是匮乏生活中的唯一期盼:憋了一年终于可以大快朵颐地吃上一些肉,终于可以臭美地换上一件新衣服,终于可以见到把玩到平常罕有的新奇玩意儿。但对于我而言,过年却不那么愉快:腊制品上桌频率变高,而新鲜菜式变少;快递外卖、美食奶茶都歇业,方圆十里只有肯德基麦当劳有人值守;熟络的不怎么熟络的亲戚全都聚到一起,免不了一些家长里短扯皮算账。至于“团圆”这件事,在交通已经如此发达的今天,也似乎并不需要非得选在这样的日子。
这两天我走下楼漫无目的地闲逛,平素以996著称的互联网公司已经没了人气,小区附近的便民超市倒是仍然人来人往。街上甚至比平时显得还更热闹:有人家在街上画圈点火烧纸,以完成某种祭祖仪式,人行步道上一排排全是黑色的灰烬;还有大人小孩一起在路边放烟花,火花四溅中是熟悉的红黄绿色,但却又分明带着些大剌剌的北方味道;以及无论何时,都总有车辆驶过马路,不知车里的人在这大过节的日子正忙于怎样的奔赴。
终于到了大年三十,不怎么进厨房的我,居然在这一天解决了自己的两顿饭;从未张罗过新年物什的我,居然在这一天给门上贴好了春联。然后,在这个特别的除夕夜,我没看春晚,但也在微博刷着吐槽,我不在家人身边,但也在微信群里远程抢着红包、收着压岁钱。而这座城市里,还有很多人也是头一次异地过年,在学校,在出租屋,收获了二十多年来的首次别样体验。
说来也奇怪,你知道此地的人所经历的新年和你最熟悉的新年不是一个样子,你也知道每个人心中的年味都会千差万别,但是光是旁观、想象这些可能的新年,就能让原本对所谓年味感到无比淡漠的你,内心里升腾出一种温暖来。
是这样一次难得的特殊经历,才让我们从日常中跳脱出来重审日常,原来即使远隔重洋,即使参差多态,我们都会在同一个时刻产生一种同样的情绪。我们被年味所召唤,然后成为它的一份子,并以己之身强化了它。我们如此热爱节日、看重仪式感,或许就是为着这样一种体验,是这样跨越山海被编织起来的意义,让每一个孤绝的个体、流浪的游子,和这片广袤的土地,这群坚毅的人民,一刻不停地紧密相连。
新春玉快,阖家欢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