河童是日本神话之中一种不怎么讨人喜爱的妖怪——它拥有矮小的身材,令人望而生畏的相貌,使人免不了起鸡皮疙瘩的黏液和绒毛。《河童》也是杨千嬅相当小众的一首歌,唱着这样一种心情:长相朦胧如河童,可世上偏偏有怪人想要去亲近它。
这几天总是在不经意间想起这首歌的旋律,和它想要描摹的故事。世人皆爱安徒生笔下的王子,宫崎骏画中的世界,因为对美的追寻和亲近,原本就是人之常情。对于面容姣好、相貌出众的人来说,生活大概会轻松很多。不需要付出太多努力,就可以得到众人的喜爱;身边总不乏有人排着长队,纷至沓来争先恐后地交付信任展示真心;无论在人群中还是故事里都自带聚光灯,就连犯了错也能得到更多的包容。
“如果美好如凌波丽,谁想去亲近黑胡鬼。”所以,河童总是在污泥之中默默承受人们对他的想象,以及这种想象附带的恶意。“他家里没有房,小金花竟拒绝盛放”也是世之常情、无可厚非。当人们听到居然有人想要为河童打抱不平,想要吻别爱护这样的怪物,多半第一反应也会先对如此怪人敬而远之。
可不被世人了解的河童,或许其实很温柔。哪怕一直以来啜饮的是冷眼,痛吻的是寂寞,他也仍然有一颗赤诚而火热的心。甚至因为他的生活从不曾容易半分,所以他不掺杂一点杂质的柔软才会更加动人。
而只有当有人愿意亲近这样的他,才有可能收获这份被世间遗忘的美。而如果有人真的愿意亲近这样的他,那多半也是因为这个人同样是有些拧巴的怪人。因为不被世人看见,因为鲜少得到奖赏,所以能够逆风前行,所以能够捡起被丢在角落的他。杨千嬅的声音里刚刚好有这样的倔和勇,她的人生里也刚刚好有那种不被常人所理解的坚持,所以《河童》这首歌也被她唱得格外有说服力和感染力。
笛安曾经在龙城三部曲里写过这样的感受:原本以为当你很爱的家人身处脏污之中,你会毫不迟疑地去拥抱他,但当那一瞬间真的来到的时候,你还是会本能地犹豫、后退。可是因为爱,因为一种由感性和理性交织而生的笃定,你在迟疑了半秒之后,还是会紧紧地拥抱——去告诉他,我仍然爱你,并且因为爱你,愿意和你一同忍受,也因为爱你,愿意相信我们终将能使污浊的变得澄澈。我愿意相信,对河童的爱护,就是这样一种复杂的爱。在犹疑后的笃定之中,在偏不认命的逆行之中,藏着更大的力量。
而每一个被这首歌打动的人,或许也都或多或少是颗等待被捡拾的遗珠。哪怕王子和公主的童话故事里没有自己的一席之地,哪怕普照大地的阳光和温暖偏偏在此地姗姗来迟,也愿意向幽暗深处伸出一只相信的手,更愿意相信总有一天,同样会有一个人披荆斩棘来到自己面前,将被遗忘的一隅变为应许之地。
“但我愿与他拥抱,令这世界别冻。”
愿迟到的爱都会来到,可爱的人都被看见。
他当然还是那个想要改变世界的少年。但此时此刻,他只希望有一场大雨落下,好让他逆着人潮,找到被雨淋湿被雨伤透的河童,和他紧紧相拥。就算没可能被治愈,但还可以彼此取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