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躺在家里的双人床上,全身肆意地伸展开,身上压着一层厚厚的棉被。在我耳边一窗之隔的是长沙的雨夜。雨点旁若无人地滴在水泥路和窗台上,稀里哗啦而又叮当作响,不时有风过来摇动已经年久失修的窗玻璃,好像是在埋怨我对它们的演奏反响不够热烈。
也就是在难眠之时,我才惊觉我与这样的雨夜已经分别良久了。一年有三百多天待在干燥的北京,冬日的室内也温暖如春。离家的第七个年头,我早已对那样的生活习以为常,现在反而是这样的隔窗听雨眠使我有些不适应了。
想想多少有些伤感。我曾经听着这样的雨声,把数不清的少年心事揉进过这座城市的夜里。这里的雨水总是过分连绵,充沛到人行步道的砖瓦之间也能生出青苔。我也曾日复一日,睡眼惺忪,披星戴月地走过。
但这些稀松平常都在离我远去。与我形影不离的琐碎,变成了呈絮状的灰尘,飞驰的自行车轮,晴朗无云的天空,天南地北的口音。并且往后很长一段时间,我还会继续与它们作伴,直到那个在被子里偷偷哭湿枕头的小孩,终于被我甩开老远。
从小到大,我都是一个念旧而抗拒变化的人。每次升学,我都要花很长一段时间做心理建设,才能慢慢从习惯了的生活状态中走出来,但总归是在一个新地方想念老地方。我没有想过有朝一日,我最亲昵的家,我最熟悉的床,也能使我感到陌生。而我的思念开始变得荒谬——它还是那个老地方,只是我却成了必须往前走的过路人。
或许自此别后,再无春秋。但我的思念,会不分四季,在每一个雨夜,敲打着同一扇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