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深圳一周有余,已经感受到这座城市异常热烈的气候。雨云很低,行色匆匆,像商圈大厦里西装革履的赶路人。烈日和大雨都来得雷厉风行,干净利落。但这一切都被隔绝在四四方方的写字楼格子间之外,走进大厦的那一刻,身体对城市的体察就被严格区分开来,变得千篇一律。于是,在这个工作日的下午,仰赖于孜孜不倦的中央空调和厚重肃穆的窗帘,我像坐在世界上任何一个角落的写字楼里一样,坐在华润大厦17层,无所事事地摸鱼。
一旁的师兄突然问我:来马院一年了,觉得后悔吗?我几乎不假思索、斩钉截铁地给了一个否定的回答。连我自己都为这种毫不迟疑感到诧异。如果在我大二结束的时候问我同一个问题,我可能还需要忸怩一番,开始绞尽脑汁找理由为自己辩护。现在想想,当时在经管度过第一年之后,尽管一切仿佛都按部就班,但心中还是焦虑居多,快乐甚少,几乎是依靠恐惧来完成了不少我其实打心底里抵触的事情。选择从事金融行业,势必要过上一种于我而言没有太多遐想空间的生活,每每想到这里,心中就会萌生出一种情绪,提醒我有多么不愿如此度过一生。这种情绪,我将它称之为“知识分子的酸腐气”——格外看重一些基本无法变现的智识上的意义和价值。由此,我作出了可能到目前为止最任性的一个决定,那就是把到目前为止的生活都抹掉从头来过,来到马院学历史。
一般来说,置身事外和身处其中的感受总归是要有微妙差别的,想象和体验很难完美契合。在马院一年,我的感受也不例外,真正的马克思主义或许仍然是少数,而各种曲解、架空和误读,有时也与没有马克思主义的别处如出一辙。这种出入反而激起了我的斗志,虽然环境未必尽善尽美,但这起码说明我还大有可为。从大四到现在已经当过两轮史纲助教,讲清楚“唯物史观”“人民选择”不太容易,可我相信有些改变正在发生。一年来也已经在摸爬滚打找学术研究的入门之路,想到一个好问题并能回答得漂亮则更加难,可我开始有所辨别和体悟。我所追求的意义,可能就在这些真问题之中,我所希望实现的价值,可能就在于对这些问题的回答之中——因为这些问题深深植根于现在,而这些回答指向不远的未来。惟其如此,方可从我开始,触动更多人的灵魂,影响更多人的选择,一个更美好的理想世界因而可能成为现实。
现在的生活也同样充满焦虑,可是却使我感到充实和愉悦。所谓的“康庄大道”,不应该是对跋涉难易的评价。一个人的内心是否能够平和,其实不取决于他所选择要走的路,究竟是畅通无阻还是荆棘密布;关键在于:这一条路,是否是心之所向及众望所归,是否抵达一个更好的未来。只有走在一条指向全人类最崇高的追求,而不是指向一己私利的道路上,才会在乌云密布、道阻且长的时候,仍然笃定说出那句:“虽九死其犹未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