去年我有机会采访一个叔叔,问他创造财富取得成功的动力是什么。他回答我说:“我的想法很简单,就是让自己的家庭过上好的生活。后来钱越来越多,人也就要得越多。你们现在不一样了,你们会说因为各种各样的梦想。”
还有很多类似的很有意思的事情:比如钱理群教授批评中国的高校在培养“精致的利己主义者”,可是在高校内部,大家无一不表达自己对“功利”的厌弃。比如这个世界上对经济和金融感兴趣的人,总是多于对其他自然科学社会科学感兴趣的人。比如现在我们但凡做一件事情,都想把前人的道路挖掘个遍,好让自己知道如何效仿。
我们的集体特别喜欢正能量,由此,好一部分的人,把自己的贪婪和恐惧,强行包装成兴趣和梦想,以迎合它的期待。比如如果你想转专业,你不能说因为目标专业挣钱来得快,你得说你对它很感兴趣,你很认同它的培养模式。想着想着,连你自己都相信自己就是为此而生的,可以坦然回击那些控诉你铜臭气严重的指责。一头房间里的大象,大家都假装没有看见它,久而久之真的就看不见了。
我觉得这是一个很无聊的事情。大家彼此心知肚明,然而就是不能讲真话,非要拐弯抹角地修饰自己的言辞,并且都觉得这是“读懂空气”的表现,是社会人走向成熟的首要条件。谁都不想低人一等,谁都不愿意承认:你的嫉妒、贪婪、恐惧——那些你只想回避的人性,比你的兴趣、梦想、热情——那些过分美丽的理由,带给你的动力要更为强烈而持久。
很长时间里我不知道如何定义这种虚伪。现在我可以作一个大胆的猜测:我们已经无比习惯了集体主义的思维方式。的确有极少数的人,依靠兴趣、梦想、热情所带来的美丽而积极的情绪,得以取得空前绝后的成功。集体必须依靠这样的人来撑门面,所以它向其中的每一个人喊话,只为了最后从一群人里走出那么几个领袖。集体主义塑造了一个典型的思维方式,它让每个人都不停地想:如何做才能成为1%,想到最后,每个人都觉得自己就应该是那1%。这种思维方式深入人心后,最终成为那1%的人,实际并不怎么受其影响,因为他们本就如此,只是恰好与之不谋而合。可剩下大部分人为此只会觉得特别痛苦,他们一遍又一遍地拷问自己:我的兴趣在哪?我的梦想在何处?我是否辜负了集体的期待?只有一片茫然。他们甚至可能已经忘记自己在假装了,而是真的把这种想法内化到身上。
那该怎么办呢?Awareness is a start. After that, believe in yourself. 不去想自己究竟会排在哪个百分数,只有相信你自己。即使我真的没有什么梦想,也不曾为了什么而热情高涨奉献一生,但出于我对被惩罚被甩开的恐惧,出于我对资源对生活品质的贪欲,我照样能把一项又一项事情做下来,这又有什么可指摘的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