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是教师节,小红书上的吐槽已经让人认清了只有弱势群体才需要一个自己的节日。在这一天,大家假模假样地说两句俏皮话,表示对这份职业虚假的尊敬,然后就可以非常坦然地无视对于教师群体而言早已渗进日常的不堪重负。
早晨回到母校探望老师,和老师在学院门口撞个满怀。大家彼此心照不宣地完成了惊喜送达的戏码,转头发现老师还无缝衔接了一个工作会议。而我的学生说要给我过节,于是我也不得不为了她们安排跑一趟学校,花费诸多时间,付出情绪价值。来了办公室又正巧碰到入职不久的同事,被学校抓去表彰大会凑人数充门面。这就是教师们在这个节日的常态:依旧疲于奔命,还得配合表演。
而今天我的妹妹也向华为提交了辞呈,告别了这片苦海,即将入职一家非常人性化的外企。这世间万物的发展有时就是如此吊诡,站在宏大叙事的角度,我们的确会为摆脱殖民、摆脱霸权而对某些狼性文化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这或许是后发国家的必经之路,但站在具体个人的角度,我们又同时真心实意地认为,一份值得过的人生不该紧绷如斯,工作不能占据一个人生活的全部。
华为奋斗人也好,教师也好,每一份工作大概都是如此,既要扬时代之先,又深受时代限制。事实上,我对于教师这份工作的热情已经非常迅速地在消退。上学期的学生评教结果出炉,我收获了生涯史低,学生的意见无非是管得太严,要求太高。这样的杂音自然是不值得用于否定自我的,但很难不让人反思,在如今这个时代,身为一名教师,我所从事的工作到底还有几分价值。毕竟我面对的,既有越来越盘根错节的学术界,也有越来越严苛的考核制度,还有越来越实际的学生。我想做的事情,在评价体系里似乎没有位置,而环视四周,平步青云的不乏沽名钓誉欺名盗世之徒。在一个经济下行、阶层固化、教育回报率不断走低的时代,这也很正常。虽不求蚍蜉撼树,但以蝼蚁之身去讲“相信”,怎样都显得很滑稽。当我上课讲奋斗的意义,台下可能不乏坐拥北京N套房旱涝保收的富二代,也可能隐藏着早已靠潜规则铺好前路的天龙人,看我如跳梁小丑一般上蹿下跳。
尽管我所学的专业不断地告诉我“风物长宜放眼量”,中国近现代的历史也在一遍遍地印证道路曲折但前途光明,但作为一个具体的、有限的人,我还是很难超脱于我的凡胎肉身。当你知道曲折必然会来,可若它恰恰好落在你这有限一生里的关键时期,倒在黎明前夜的你又需要多大的心脏才能挺过风暴呢。而那些可怜的、真的相信了我所说的话的学生,可能也会像我一样,有朝一日在亲身碰壁之后感受到深深的无力感。到那时,人们还能用一句“真正的英雄主义是看清世事仍然热爱”来宽慰自己吗?还是会愤世嫉俗地控诉原来教育不过是一种麻痹被统治者神经的精神鸦片呢?
老实说,我没有答案。但如何过好这一生,有时又何须有答案?“过”本身也能成为“过好”的价值旨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