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我的生活里充满了各种各样的倒数计时。
可能我最早意识到这件事是在八年前,那时懵懵懂懂的我坐在雅礼信息楼的大厅里,刚刚交完高二第一次月考最后一科的试卷。德育名师三哥拍几下手,四下顿时鸦雀无声,在那个有些昏暗的傍晚,他郑重地宣布:距离高考只有26个月了。
往后我的生命就被划分为一个个阶段,用一张张时间表来填满。有时是别人塞给我几张,使我辗转反侧;有时是我自己焦虑难安,觉得必须得写下几张。随着时间的推移,这些表格上的类目越来越全面,规划越来越详细,时段越来越长。最开始,我只需要盯住“高考”两个字;后来,在“成绩”之外,又加上了“社工”“实习”“论文”;再后来,它们变成了“科研”“教学”“社工”“社交”“国际化”……
所以这个下午,刚从老师办公室出来的我,陷入一种“距离博士毕业只剩三年半”的心情,也是情有可原的事。上周参加学院的第一次就业分享会,满座都是18级的博士生,大家都很清楚,扩招带来的机遇同时也是更大的压力。我心想,其实我的时间表和他们是一样的。尽管每一位嘉宾都在说,这几年因为政策原因,每年都有用不完的引进指标,学校的配套政策待遇也都很好,但我们都知道,相对稳定的期刊数量、日益增长的博士生数量、“非升即走”的人事制度、来自教学方面的新要求,并没有给青年教师停下来喘喘气的机会。
几年后毕业的我,所面临的机遇的确是空前的,然而生存的压力、遭遇的困境也许一点也不比已经上岸的人们少。研究怎么打出新意?教学如何做出特色?怎样有效开拓国际化的渠道?究竟怎样利用团队作战趋利避害?要想回答这些问题,还没有真正意义上入学的我,就需要考虑:我的研究如何兼具学科意识和生命体验?如何兼顾宏大叙事和丰富细节?如何既能短平快出成果,又有延展性可塑性?我如何能开出一门有人选、难以替代的思政课、专业课?我如何按照应有的要求去social / networking?我如何预先对可能出现的、我目前还设想不到的困难有所准备?哪一个问题我都还回答不了,但都必须回答。因而焦虑萦绕我心良久。这种焦虑原本是一头房间里的大象,只不过今天下午的这次谈话,使我不得不承认:我看见了它。
焦虑本来并不是一个负面意味的词,它让我们居安思危,能够看得更远,从而可以早做准备。可是,焦虑有时也使人头疼,它粗暴地戳穿“平淡闲适生活”的肥皂泡幻想,往人的耳朵里填塞嘀嗒嘀嗒的计时钟声。之前和同学谈到校园恋爱这个话题的时候,我们都一致同意,真正影响心情、干扰学习的,其实不是恋爱本身,而是求不得带来的痛苦,和暧昧带来的不确定性。换句话说,很多时候我们没有被困难本身一击毙命,而是逐渐溶解在困难带来的不安定感中。这种忧虑的感觉,使我们提不起劲去行动,也无法全神贯注做好一件事,因而招致“祸不单行”的窘境。
小时候看动漫、打游戏,我都会在心里暗自嘲笑最终BOSS的愚蠢。他们总是不懂得在一开始就派出最强势力,把主角勇士的有生力量掐灭在萌芽阶段,取而代之的是给了他们一路成长历练的机会和空间,最后亲手培养出了自己的掘墓人。我想我现在的焦虑,其实质就好像一个还没出新手村,拿着木剑的初心者,正看着遥远的魔窟,为大魔王的凶恶而担惊受怕。如果勇者在此时就畏葸不前,患得患失,那迎接他的命运就只有世界的毁灭。事实上,在决战来临之前,我要做的不过是头脑清醒地闯过一个又一个迷宫,开启一个又一个宝箱,组建自己的可靠队伍,积累优质装备和资源。而后,在旅程之中,命运齿轮徐徐转动,导向另一个光明的未来。
所以,何用心急手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