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还记得自己三年前的样子,但是丢失了很多细节。
我已经没办法还原那时候我的情绪波动,但是记得自己在随笔本上奋笔疾书的时候,是一副感情充沛得要溢出来的样子。
我当然想不到三年以后,现在,凌晨2点29分,伴着北京的暴雨,我会再次想起那个时候的自己。
在这个想法太多而难以入眠的夜晚,我突然明白,这三年里,不管我觉得我经历了多大的变化,在某种意义的本质上,我跟三年前的自己还是一模一样。
我有着旺盛的表达欲,因为我心底仍有恐惧。我生命里的此时此刻,我脑子里闪过的每一个陈述,没有其他人会跟我一样重视它们。我想要记录下来,我不愿遗忘,为的是我的心。我想要看到我的来路,我需要这些东西,而不是一个分数一张简历,来证明已经从我身上碾过去的时光是真实存在过的。
我同时迫切地渴望被理解,可我却不能清楚表达。一部分因为我做不到,另一部分因为我别无选择。让我焦躁的一个原因是,我发现我越来越没法写完一篇文章,麻烦就麻烦在,除了记录,我还渴望被理解,要以求救却又欲盖弥彰的心理把碎片缝缝补补,变成一件什么工艺品给端出去。
我还是跟那个时候一样,想要表达,想要被理解,自我是一个深渊,把数不清的黑夜往里填,我久久不能入睡,万务有时然而长夜无尽。然而每当我尝试着开始表达,就只有无边的失落拥抱我,我没法准确地表达我的意思,对方也没法准确地接收到我的意思,甚至,还没开始说,我就已经看到了,对方其实没有那么在意我这些旺盛的表达欲,这更令我反侧难安。
以前我觉得,我一直想要的,是成为一个再普通不过的人。永远藏在大多数里,安安静静地沉默。生活的目标简简单单,不必给自己找什么意义。而我花了很长时间,终于不再问“为什么是我”,却又得开始想“我该怎么办”。
但现在我知道了,我跟所有的普通人没有什么两样:我在意自己,也在意别人眼里的自己。所以我会觉得孤独,所以我会不知所措,所以那些我所设想过很多遍的,尚未到来但终有一天必须面对的问题,才成之为问题。
《蓝色大门》里,孟克柔对张士豪说:“如果,你十七岁,你想的只是能不能上大学,不再是处男,尿尿可以一直线的话,你该是多么幸福的小朋友啊。”我听她说这段话,觉得她说出了我的心里话。
但是今天我突然明白了,其实孟克柔也同样是一个,她口中的“多么幸福的小朋友”。
她还有很多时间来准备自己的人生,或者是期待的重逢,或者是漫长的告别,或者是永久的沉默,或者是痛苦的摊牌。
毕竟她也才十七岁。